我不喜歡他說話的口氣,所以我說:“她所以只簽到九點三十,大概是因為她不知道你是個多漂亮、多迷人的雜種。她要是知道了,恐怕要簽到明天早晨九點三十哩。”
“一點不錯,”斯特拉德萊塔說。你很難一下子惹他生氣。他太自高自大了。“別再開玩笑了。
替我寫那篇作文吧,”他說。他已經穿上了大衣,馬上準備走了。“別費太大勁兒,只要寫篇描寫的文章就成。可以嗎?”
我沒回答他。我沒那心情。我只說了句:“問問她下棋的時候是不是還把所有的國王都留在后排。”
“好的,”斯特拉德萊塔說,可我知道他決不會問她。“請放心,”他砰的一聲關上門,走出了房間。
他走后,我又坐了約莫半個小時。我是說我光是坐在椅子里,什么事也不做。我一心想著琴,還想著斯特拉德萊塔跟她約會。我心緒十分不寧,都快瘋了。我已經跟你說過,期待拉德萊塔是個多么好色的雜種。
一霎時,阿克萊又闖了進來,跟平常一樣是掀開淋浴室門簾進來的。在我混帳的一生中,就這一次見了他我從心底里覺得高興。他給我打了岔,讓我想到別的事情上去。
他一直呆到吃飯的時候,議論著潘西里面他所痛恨的一切人,一邊不住地擠他腮幫上的一個大粉刺。他甚至連手絹也不用。我甚至都不認為這雜種有手絹,我跟你老實說。至少,我從來沒看見他用過手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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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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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潘西,一到星期六晚上我們總是吃同樣的菜。這應該算是道好菜,因為他們給你吃牛排。我愿意拿出一千塊錢打賭,他們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星期天總有不少學生家長來校,老綏摩大概認為每個學生的母親都會問她們的寶貝兒子昨天晚飯吃些什么,他就會回答:“牛排。”多大的‖騙‖局‖。
你應該看看那牛排的樣子,全都又硬又干,連切都切不開。而且在吃牛排的晚上,總是給你有很多硬塊的土豆泥,飯后點心也是蘋果面包屑做的布丁,除了不懂事的低班小鬼和象阿克萊這類什么都吃的家伙以外,誰都不吃。
可是我們一出餐廳,不禁高興起來。地上的積雪已有約莫三英寸厚,上面還在瘋狂地下個不停。
那景色真是美極了。我們立刻打起雪仗來,東奔西跑閹著玩。的確很孩子氣,不過每個人都玩得挺痛快。
我沒有約會,就跟我的朋友馬爾.勃羅薩德——那個參加摔交隊的——商量定,打算搭公共汽車到埃杰斯鎮去吃一客漢堡牛排,或者再看一場〖文明用語〗混帳電影。我們兩個誰也不想在學校里爛屁股坐整整一晚。我問馬爾能不能讓阿克萊跟我們一塊兒去,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阿克萊在星期六晚上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呆在自己房里,擠擠臉上的粉刺。馬爾說能倒是能,不過他并不太感興趣。他不怎么喜歡阿克萊。不管怎樣,我們倆都各自回房收拾東西,我一邊穿高統橡皮套鞋什么的,一邊大聲嚷嚷著問老阿克萊去不去看電影。他從淋浴室門簾聽得見我說話,可是他并不馬上回答。他就是那樣一種人,問他什么事都不肯馬上回答。最后他從混帳門簾那兒過來了,站在淋浴臺上,問我還有誰同去。他老是打聽什么人去什么地方。我敢發誓,這家伙要是在哪兒沉了船,你把他救到一只〖文明用語〗船里,他甚至在跨上救生船之前都要打聽是哪個在劃船。我告訴他說還有馬爾.勃羅薩德同去。他說:“那雜種……好吧。等我一會兒。”聽起來倒象是他在給你很大面子呢。
他總要過那么五個鐘頭才能收拾停當。在他收拾打扮的時候,我走到自己的窗口,打開窗,光著手捏了個雪球。這雪捏起雪球來真是好極了。不過我沒往任何東西上扔。我本來要往一輛停在街對面的汽車上扔,可我后來改變了主意。那汽車看去那么白,那么漂亮。跟著我要往一個救火龍頭上扔,可那東西也顯得那么白,那么漂亮。最后我沒往任何東西上扔,只是關了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把雪球捏得硬上加硬。后來,我、勃羅薩德和阿克萊三個一起上公共汽車的時候,我手里還捏著那個雪球。公共汽車司機開了門,要我把雪球扔掉。我告訴他說我不會拿它扔任何人,可他不信。人們就是不信你的話。
勃羅薩德和阿克萊兩個都已看過正在上演的電影,所以我們只是吃了兩客漢堡牛排,玩了會兒彈球機,隨后乘公共汽車回潘西。我倒不在乎沒看到電影。好象是個喜劇,凱利.格蘭特主演,反正是那一套玩藝兒。再說,我過去也跟勃羅薩德和阿克萊一起看過電影,他們兩個見了一些毫不可笑的事物,都會笑得象個瘋子似的。我甚至不樂意坐在他們身旁看電影。
我們回到宿舍里,還只八點三刻。老勃羅薩德是個橋牌迷,一回到宿舍,就到處找人打牌去了。
老阿克萊在我房里呆了會兒,只是為了換換口味。
不過這次他不是坐在斯特拉德萊塔椅子的扶手上,而是干脆躺在我的床上,他的整個臉兒還都貼在我的枕頭上。他開始用極單調的聲音嘟嘟噥噥地說起話來,同時一個勁兒擠著滿臉的粉刺。我給了他總有一千個暗示,都沒法把他打發走。他只顧用那種微單調的聲音絮絮地談著今年夏天他怎樣跟一個小妞兒發生暖昧關系。這事他跟我說道總有一百遍了,每次說的都不一樣。這一分鐘說是在他表兄的別克牌汽車里跟她胡搞,下一分鐘又說是在什么海濱木板路下面。全是一派胡言,自然啦。在我看來,他倒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童男。我懷疑他甚至連女人摸都不曾摸過一下哩。嗯,我最后不得不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說,我要替斯特拉德萊塔寫一篇作文,他得〖文明用語〗給我出去,好讓我凝神思索。他最后倒是出去了,可是跟往常一樣磨蹭了半天才走。他走后,我換上睡衣和浴衣,戴上我那頂獵人帽,開始寫起作文來。
問題是,我實在想不起有什么房間、屋子或者其他什么東西可以照斯特拉德萊塔說的那樣加以描寫。至少我自己對描寫房屋之類的東西不太感興趣。因此我索性描寫起我弟弟艾里的壘球手套來。
這題目例極容易描寫。的確容易。我弟弟是個用左手接球的外野手,所以那是只左手手套。描寫這題目的動人之處在于手套的指頭上、指縫里到處寫著詩。用綠墨水寫成。他寫這些詩的目的,是呆在野上遇到沒人攻球的時候可供閱讀。他已經死了,是一九四六年七月十八日我們在緬因的時候患白血球病死的。你準會喜歡他。他比我小兩歲,可比我聰明五十倍。他實在聰明過人。他的老師們老是寫信給我母親,告訴她班上有他那么個學生他們有多高興。而他們也決不是隨便說說的。他們說的確是心里話。他不僅是全家最聰明的孩子,而且在許多方面還是最討人喜歡的孩子。他從來不跟人發脾氣。
大家都認為有紅頭發的人最最容易發脾氣。可艾里從來不發脾氣,他的頭發倒是極紅極紅。我來告訴你他有什么樣的紅頭發吧。我十歲就開始打高爾夫球,我還記得十二歲那年夏天,有一次正在打高爾夫球,我忽然覺得只要猛一轉身,就會看見艾里。
我轉身一看,果然不錯,他正坐在籬笆外面的自行車上呢——圍著高爾夫球場有道籬笆——他坐在離我約莫一百五十碼的地方,在看我打球。他就有那樣的紅頭發。可是天哪,他真是個好孩子,嘿。他往往在飯桌上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笑得不可開交,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了下來。我還只十三歲的時候,他們就要送我去作精神分析,因為我用拳頭把汽車間里的玻璃窗全都打碎了。我并不怪他們,我真的不怪。他死的那天晚上我睡在汽車房里,用拳頭把那些混帳玻璃窗全都打碎了,光是為了出氣。
我甚至還想把那年夏天買的那輛旅行汽車上的玻璃也都打碎,可我的手已經鮮血淋漓,使不出勁兒了。這樣做的確傻得要命,我承認,可我簡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再說你也不認識艾里。現在到了陰雨天,我那只手仍要作痛,此后也一直攥不攏拳頭一一我的意思是說攥不緊——可是除此以外我并不怎么在乎。我是說我反正不想當〖文明用語〗外科醫生或者小提琴家什么的。
嗯,這就是我給斯特拉德萊塔寫的作文。老艾里的壘球手套。那手套湊巧在我的手提箱里,我就把它取出來,抄下寫在上面的那些詩。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艾里的名字換了,不讓人知道這是我弟弟的名字而不是斯特拉德萊塔弟弟的名字。
我并不太愿意這么做,可我一時想不起有什么其他東西可以描寫。再說,我倒是有點兒喜歡寫這題目。我寫了約莫一個鐘頭,因為我得使用斯特拉德萊塔的混帳打字機,使起來很不順手。我沒有用自己打字機的原因是我已把它借給樓下的一個家伙了。
我寫完的時候,約莫是十點三十分,我揣摩。
我一點不覺得困,所以走到窗口往外眺望一會兒,雪已經停了,可是每隔一會兒,你就可以聽見一輛拋錨的汽車發動引擎的聲音。你還可以聽見老阿克萊打呼嚕的聲音。就從混帳的淋浴室門簾那兒傳來。他的鼻腔有毛病,睡著的時候呼吸不怎么暢快。那家伙簡直樣樣毛病都全了。鼻腔炎,粉刺,黃牙,口臭,灰指甲。你有時真不禁有點替這個倒楣的〖屏蔽***〗子養的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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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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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事情很難回憶。我現在正在回想斯特拉德萊塔跟琴約會后回來時候的情景。我是說我怎么也記不起我聽到他混帳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時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大概還在往窗外眺望,可我發誓說我怎么也記不起來了。原因是,我當時心里煩得要命。我要是為什么事心里真正煩起來,就不再胡鬧。我心里一煩,甚至都得上廁所。只是我不肯動窩兒,我煩得甚至都不想動,我不愿隨便動窩兒打斷自己的煩惱。要是你認識斯特拉德萊塔,你也一準會心煩。我曾跟那雜種一塊兒約會過女朋友,我知道我自己說的什么。他這人不知廉恥。他真是這樣的人。
嗯,走廊上鋪著厚厚的油氈,你聽得見他那混帳的腳步聲正往房里走來。我甚至記不起他進來的時候我到底坐在什么地方——坐在窗邊呢,還是坐在我自己的或者他的椅子上。我可以發誓,我再也記不得了。
他進來的時候沒事找碴兒,怪外面天氣太冷。
接著他說:“〖文明用語〗這兒的人都到哪兒去了?簡直象個混帳停尸場。”我甚至都沒肯答理他。誰叫他自己〖文明用語〗那么傻,都不知道這是星期六晚上,大伙兒不是外出度周末,就是睡覺或回家去了,所以我也不會急于告訴他。他開始脫衣服。關于琴的事他一字沒提。連吭都沒吭一聲。我也和他一樣。我只是拿眼望著他。他呢,只是就我借給他穿狗齒花紋上衣的事向我道謝了一聲。他把上衣搭在一個衣架上,放進了壁櫥。
后來,他在解領帶的時候,問我替他寫了那篇混帳作文沒有。我對他說就在他自己的混帳床上。
他走過去一面解襯衫鈕扣,一面看作文。他站在那兒,一邊看,一邊用手摩挲著自己光著的胸脯和肚皮,臉上露出一種極傻的神情。他老是在摩挲自己的肚皮和胸脯。他瘋狂地愛著自己。
突然他說:“天哪,霍爾頓。這寫的是一只混帳的壘球手套呢。”
“怎么啦?”我說。冷得象塊冰。
“你說怎么啦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跟你說過,要寫〖文明用語〗一個房間、一所房子什么的!”
“你說要寫篇描寫文章。要是寫了篇談壘球手套購,〖文明用語〗有什么不一樣?”
“真〖文明用語〗。”他氣得要命。他這次是真生氣了。“你干的事情沒一樣對頭。”他看著我。“怪不得要把你〖文明用語〗開除出去,”他說。“要你于的事〖文明用語〗沒一樣是好好照著干的。我說的是心里話。〖文明用語〗一樣也沒有。”
“好吧,那就還給我好了,”我說。我走過去,把作文從他的混帳手里奪過來,撕得粉碎。
“你〖文明用語〗寫那玩藝兒干什么?”他說。
我甚至都沒回答他。我只是把碎紙扔進字紙簍,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有好長時間我們兩人誰都沒說話。他把衣服全脫了,只剩下褲衩,我呢,就歪在床上點了支煙。宿舍里本來不準吸煙,可等到夜深人靜,大伙兒有的睡覺有的外出,沒人聞得到煙味的時候,你可以偷著吸。再說,我這樣做也是故意跟斯特拉德萊塔搗蛋。他只要見人不守校規,就會氣得發瘋。他自己從來不在宿舍里吸煙。
只有我一個人吸。
關于琴的事他依舊只字不提。因此最后我說:“要是她外出的時間只簽到九點三十,你倒〖文明用語〗回來得挺晚呢。你讓她回去得遲了?”
他正在自己的床沿上鉸他的混帳腳趾甲,聽我問他,就回答說:“遲到一兩分鐘。在星期六晚上,有誰〖文明用語〗把外出時間簽到九點三十的?”天哪,我有多恨他,“你們到紐約去了沒有?”我說。
“你瘋了?她要是只簽到九點三十,我們怎么能去〖文明用語〗紐約?”
“這倒是糟糕。”
他抬起頭來瞅著我。“聽著,”他說,“你要是非在房里抽煙不可,干嗎不到廁所里去抽?你或許〖文明用語〗就要滾出這個學校,我可要一直呆到畢業哩。”
我沒理睬他。我真的沒有。我象瘋子似的一個勁兒抽著煙。我只是側轉身來瞅著他鉸他的混帳腳趾甲。什么個學校!你老得瞅著人鉸他的混帳腳趾甲,或是擠他的粉刺,或是諸如此類的玩藝兒。
“你替我問候她了沒有?”我問他。
“晤。”
他問了才怪哩,這雜種!
“她說了些什么?”我說。“你可曾問她下棋的時候是不是還把所有的國王都留在后排?”
“沒有,我沒問她。你〖文明用語〗以為我們整個晚上都在干什么——在下棋嗎,我的天?”
我甚至沒答理他。天哪,我有多恨他。
“你們要是沒上紐約,你帶她上哪兒去啦?”
過了一會我問他說,說的時候禁不住聲音直打顫。
嘿,我心里真是不安得很。我只是感覺到有什么不對頭的事發生了。
他已經鉸完了他的混賬腳趾甲,所以他從床上起身,光穿著〖文明用語〗褲衩,就〖文明用語〗興致勃勃地跟我鬧著玩兒起來。他走到我床邊,俯在我身上,開始玩笑地拿拳頭打我的肩膀。“別鬧啦,”我說。“你們要是沒上紐約,你帶著她到底上哪啦?”
“哪也沒去。我們就坐在〖文明用語〗汽車里面。”
他又玩笑地在我肩膀上輕輕打了一拳。
“別鬧啦,”我說。“誰的汽車?”
“埃德.班基的。”
埃德.班基是潘西的籃球教練。老斯特拉德萊塔在籃球隊里打中鋒,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所以斯特拉德萊塔每次借汽車,埃德.班基總是借給他。學生們本來是不準借用教職人員的汽車的,可是所有那些搞體育的雜種全都一鼻孔出氣。我就讀的每個學校里,所有那些搞體育的雜種全都一鼻孔出氣。
斯特拉德萊塔還一個勁兒在我肩上練習拳擊。
他本來用手拿著牙刷,現在卻把它叼在嘴里。“你干了些什么啦?”我說。“在埃德.班基的混帳汽車里跟她干那事兒啦?”我的聲音可真是抖得厲害。
“你說的什么話。要我用肥皂把你的嘴洗洗干凈嗎?”
“到底干了沒有?”
“那可是職業性的秘密,老弟。”
底下情況,我記不得太清楚了。我只知道我從床上起來,好象要到盥洗室去似的,可我突然打了他一拳,使盡了我全身的力氣,這一拳本來想打在那把叼在他嘴里的牙刷上,好讓那牙刷一家伙戳穿他的混帳喉嚨,可惜我打偏了。我沒打中,只打在他的半邊腦袋上。我也許打得他有點兒疼,可并不疼得象我所希望的那么厲害。我本來也許可以打得他很疼,可我是用右手打的,一點也使不上勁兒。
嗯,我記得的下一件事,就是我已躺在混帳地板上了,他滿臉通紅地坐在我胸脯上。那就是說他用〖文明用語〗兩個膝蓋壓著我的胸脯,而他差不多有一噸重。他兩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所以我不能再揮拳打他,我真想一拳把他打死。
“〖文明用語〗你這是怎么啦?”他不住地說,他的傻臉蛋越來越紅。
“把你的臭膝蓋打我的胸上拿掉,”我對他說。我幾乎是在大聲呦喝。我的確是的。“滾,打我身上滾開,你這個下流的雜種。”
可他沒那么做,依舊使勁握住我的手腕,我就一個勁兒罵他雜種什么的,這樣過了約莫十個鐘頭。我甚至記不起我都罵他些什么了。我說他大概自以為要跟誰干那事兒就可以干。我說他甚至都不關心一個姑娘在下棋時候是不是把她所有的國王都留在后排,而他所以不關心,是因為他是個傻極了的混帳窩囊廢。他最恨你叫他窩囊廢。所有的窩囊廢都恨別人叫他們窩囊廢。
“住嘴,嘿,霍爾頓,”他說,他那又大又傻的臉漲得通紅。“給我住嘴,嘿。”
“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是琴還是瓊,你這個混帳的窩囊廢!”
“嘿,住嘴,霍爾頓。真〖文明用語〗——我警告你,”他說——我真把他氣壞了。“你要是再不住嘴,我可要給你一巴掌了。”
“把你那骯臟的、發臭的窩囊膝蓋打我的胸膛上拿掉。”
“我要是放你起來,你能不能閉住你的嘴?”
我甚至沒答理他。
他又說了一遍。“霍爾頓。我要是讓你起來,你能不能閉住你的嘴?”
“好吧。”
他從我身上起來,我也跟著站了起來。我的胸隔給他的兩個臭膝蓋壓得疼極了。“你真是個〖屏蔽***〗子養的又贓又傻的窩囊廢,”我對他說。
這真把他氣瘋了。他把他的一只又粗又笨的指頭伸到我臉上指劃著。“霍爾頓,真〖文明用語〗,我再警告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再不閉住你的臭嘴,我可要——”“我干嗎要閉住?”我說——我簡直在大聲喊叫了。“你們這些窩囊廢就是這個毛病。你們從來不肯討論問題。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你是不是一個窩囊廢。他們從來不肯討論一些聰明的——”我的話沒說完,他真的給了我一下子,我只記得緊接著我又躺在混帳的地板上了。我記不起他有沒有把我打昏過去,我想大概沒有。要把一個人打昏過去并不那么容易,除非是在那些混帳電影里。
可我的鼻子上已全是血。我抬頭一望,看見老斯特拉德萊塔簡直就站在我身上。他還把他那套混帳的梳妝用具夾在胳肢窩底下。“我叫你住嘴,你〖文明用語〗干嗎不聽?”他說話的口氣好象很緊張。我一下子倒在地板上,他也許是害怕已把我的腦袋瓜兒打碎了什么的。真倒霉,我的腦袋瓜兒怎么不碎呢。
“你這是自作自受,真〖文明用語〗,”他說。嘿,瞧他的樣子倒真有點害怕了。
我甚至不打算站起來,就那么在地板上躺了一會兒,不住口地罵他是〖屏蔽***〗子養的窩囊廢。我都氣瘋了,簡直在破口大罵。
“聽著。快去洗一下臉,”斯特拉德萊塔說。
“你聽見了沒有?”
我叫他去洗他自己的窩囊臉——這話當然很孩子氣,可我確實氣瘋了。我叫他到盥洗室去的半路上最好順便拐個彎,跟席密德太太干那事去。席密德太太是看門人的妻子,大約六十五歲了。
我坐在地板上不動,直到聽見老斯特拉德萊塔關上門,沿著走廊向盥洗室走去,我才站起來。我哪兒也找不到我那頂混帳獵人帽了。最后才在床底下找到。我戴上帽子,把鴨舌轉到腦后,我就喜歡這么戴,然后過去照鏡子,瞧瞧我自己的笨臉蛋。
你這一輩子再也沒見過那樣的血污。我的嘴上、腮幫上甚至睡衣上和浴衣上全都是血。我有點兒害怕,也有點兒神往。這一片血污倒讓我看上去很象個好漢。我這一輩子只打過兩次架,兩次我都打輸了。我算不了好漢。我是個和平主義者,我老實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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